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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和而不同”之辨—兼论其当代价值与普世意义

发表时间:2013-11-27 18:06作者:水墨中国 阅读(12268) 评论: 0

五、在当代社会展现风采
   1、走出书斋
   我们终于结束了冗长的回顾。
   这回顾令人感慨:一个词语被人真正理解,竟是如此之难!也令人欣慰,毕竟曲终奏雅,似乎从此云开雾散,“和而不同”得见天日了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   但事情并非如此。在旧时代,“和而不同”被误读了千百年;而从刘宝楠提出质疑,到杨树达、钱钟书先生正本清源,还其本来面目,历时又逾百年。杨、钱二先生皆学界泰斗,凭他们的学术地位和声望,本足以拨乱反正,廓清一切迷雾。可他们的声音却几乎无人回应,犹如荒漠旷野里的呼喊。如今,马保平、夏传才二先生又面临了同样的命运,如前文所说,大量低俗的误读仍滚滚滔滔,汹涌而出,仍大行于世,足以淹没一切。
   从这里,我们看到了我们与前辈学人间的差距,这差距已构成可怕的文化断层。当下,表面上热热闹闹,所谓“国学热持续升温”,其实很少人能真正坐下来读书做学问。大家为商业大潮所挟裹,“著书都为稻粱谋”,只要能出书赚钱、扬名,管他什么真理谬误、洪水滔天!
   显然,正本清源之路尚未走完。
   就是在这样令人沮丧的时刻,事情的真正转机出现了。这是一个戏剧性的情节,不过已与学界无关。
   不知从哪一天起,人们发现,“和而不同”日渐在人的口头和各种媒体上活跃起来。好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学界的平庸和纷扰,它冲出书斋,走进了社会生活。特别是在国家政治生活与外交领域,到处能看到它的身影。当下的许多流行语如生态平衡、环境友好、统筹兼顾、协调发展、多元社会、多边外交、多极世界等,虽未着“和”字,却无不让人感到“和”的存在,无不跳动着“和”的灵魂。〇八年的奥运会开幕式,更是把“和”字作为中华文化的精髓推向世界――“和”实际上已成为我们国家的文化主张和时代的文化符号。
   谁都能感觉到,与书斋里半死不活的样子相反,一旦摆脱了各种误读的纠缠,“和而不同”即刻变得生龙活虎,尽情展现其原本之义,把一切扭曲误解之词抛到九霄云外。请看上世纪九十年代,江泽民同志访问美国时说过的一段话:
       两千年前,中国先秦思想家孔子就提出了“君子和而不同”的思想。和
   谐而又不千篇一律,不同而又不相互冲突。和谐以共生共长,不同以相辅相
   成。和而不同是社会事物和社会关系发展的一条重要规律,也是人们处世行
   事应该遵循的原则,是人类各种文明协调发展的真谛。
   这是迄今为止,笔者读到的对“和而不同”最好的解读和评价,“相辅相成”“共生共长”“协调发展”等语准确地概括了其思想实质,“规律”“原则”“真谛”等语则充分肯定了其重要意义,可谓黄钟大吕之音。孔子若地下有知,一定会为有了这样的知音欣慰有加。
   张岱年先生曾说,“中国哲学乃以生活实践为基础,为归宿。行是知之始,亦是知之终。研究的目的在行,研究的方法亦在行。”(《中国哲学大纲》)实践性是中国哲学的重要特点,与西方哲学形成鲜明对照。西方学者重视逻辑推理和实验,中国哲人则重视在实践(“行”)中对事物观察、思索和感悟。“和”的思想就来自调味、调音和五行相生相克的生活实践活动,而“五行说”又来自鲧禹父子平土治水的经验与教训。邓小平同志说的“摸着石头过河”,有人称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发展道路为“试错模式”,也都体现了这一特点。正因如此,人们在实践中才能比较容易领会它的真理性。这也正是它在书斋里从书本到书本辗转两千余年,一直被误读所困挠的深层原因。“和而不同”从书斋走进生活,不是“出走”,而是“回归”,犹如鱼龙入海,云鹤归天,得其所哉。
   
            2、胸有和气,自随地春风
   于是,一时间和风习习,到处吹送春天的消息。一场东风一层绿,中国在不知不觉中变化。旷日持久的“斗争风潮”悄然隐退。曾说过自己的哲学是“斗争哲学”的中国共产党人,带领人民“聚精会神搞建设,一心一意谋发展”,实践新的“建设哲学”。三十年的辉煌成就举世震惊。各民族、政党之间平等、和谐相处,港、澳、台实行“一国两制”。对外,实行真正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,不结盟,不扛旗,不称霸,以互利共赢为宗旨,成功实现了“无敌国外交”。 “和而不同”这一中华民族古老智慧的运用,使国家欣欣向荣,日益富强,赢得了全世界的尊敬和赞许,国际威望空前提高。
   和风从中国吹向世界,地球上似乎换了季节,平添了些许春色。霸权主义的战车已陷入泥潭,单边主义外交难以维持,红火一时的“颜色革命”处境尴尬,国家与民族间的仇恨情绪和敌对行为越来越不得人心,恐怖活动成为众矢之的……在全球性的金融风暴和经济危机面前,几乎所有国家都表现出同舟共济的愿望。种族、宗教、信仰、阶级、政党、社会制度、意识形态、价值观念等,这些往日难以打破的人间壁垒,已不能阻挡人与人、国与国之间的交流与沟通。
   人们评价和选择领袖人物的标准也在变化,以强硬著称、喜欢动粗的政治人物,身上的霸气、头上的光环日渐消褪;而比较温和、懂得妥协、善于沟通的领导人则受到欢迎……
   总之,世界和平与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景,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切地展现在人类面前,似乎触手可及。无数事实都让人想起中国古代的一句格言:胸有和气,自随地春风耳。
   一位英国学者说,“在这个充满‘现代性竞争’的新时代里,中国将成为全球竞技场上的核心角色……中国的崛起标志着西方民族国家在全球主导地位的终结,有一天中国模式将主导世界。…世界将按照中国模式重新塑造。”他说“中国崛起将改变世界”,甚至说“中国将成为世界文化霸主”。(马丁·雅克《当中国统治世界》)人家夸我们的话不必太当真,但中国的迅速崛起确是不争的事实。外国朋友还指出,“文化是理解中国的关键”,中国人是从自己的历史文化中“寻觅智慧”而“厚积薄发”的。笔者想,这“智慧”就包括“和而不同”思想。
   我们当然不能说一个词语改变了中国,但又不能不承认,中国的巨大变化与“和而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不同”思想的复苏密切相关;我们也不便说“中国改变了世界”,更不能为此而自夸自喜,但谁也无法否认,在世界和平发展进程的背后,中国是最强有力的推手。
   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3、“和而不同”与文化大革命
   那么,和风为什么会起自中国,而不是其他国家?
   答案似乎很明确,因为中国是“和而不同”思想的故乡,中国“和” 的观念传统源远流长。但是人们还会再问,这一思想在中国已存在两千多年,为什么单单在今天风起云涌并影响了世界?笔者认为,这要感谢十年文化大革命。
   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胜利之后,其领导者、曾深受罗马教会迫害之苦的加尔文,一上台就用比罗马教会更残暴的手段镇压他眼中的“异端”,被人称为“胜利导致滥用胜利”。茨威格的名著《异端的权利》记录了这段史实,书的扉页上写着受害者卡斯特利奥的一句话:
       后代将会迷惑不解,为什么在如此灿烂的黎明之后,我们还会退化回到昔
   米莱人的黑暗之中。(昔米莱是古希腊神话里的一个部族,族人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。)
   文化大革命让人想起这一段异国的历史,因为除了许多显然的不同之外,二者都存在“胜利导致滥用胜利”现象。中国人民经过漫长而艰苦的奋斗,建立了新中国,那真是一个格外“灿烂的黎明”。但是谁也不曾料到后来会有文革十年黑暗。二十世纪中华民族苦难深重,异族欺凌之苦,同胞相残之苦,但都比不上文化大革命中同志相残、骨肉相残让人刻骨铭心。所以文革后,全党都在反思,全国人民都在反思,这反思持续了好几年。反思的一个重要成果“我们把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迷误当成保卫马克思主义的纯洁性”,写进了党的《建国以来若干重大历史问题的决议》。是的,扩大化,扩大到了自己的同志,扩大到了领导核心,扩大到了大多数,可见“迷误”之严重。
   那么,当初全党又是怎样陷入“迷误”的?
   有人曾说,文革期间,整个中国只有一个人思想,其他人都不思想了。这话似乎很写实,但毕竟不准确。不是不思想,是只有听的份儿。尽管如此,真正的思想者仍然思想,不仅想还写。大家知道梁漱溟、顾准先生,他们都曾以不同的方式表达过对文化大革命的清醒认识。笔者要说的是另一个人,他似乎更清醒――华岗,一九七二年,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,已蒙冤入狱十多年的他在狱中写道: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     把差别看成矛盾的观点,可能是导致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扩大化的一
   个理论根源。(《规律论》)
   华岗先生是党内早期有名的哲学家、史学家,解放前作过上海工委书记和《新华日报》总编辑,解放初任山东大学校长。他在山大培育了类似北大的校风,创办了著名的《文史哲》杂志。但有一天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,给师生留下了绵长的思念。
   党的反思的决议一九八三年出版,那时文革已经结束,共和国正沐浴着又一个“灿烂的黎明”,而远在十一年前,华岗先生就为决议作了哲学理论上的说明。他是冒着死罪做出这一说明的。写下上边的话不久,他就去世了。
   差别就是不同。但差别、不同不一定有是非、对错之分,更不一定有革命与反革命之别。宇宙万物之所以为宇宙万物,就是因为彼此不同,世界也才丰富多彩。差别、不同也不就是矛盾,构成矛盾是要有条件的,黑格尔就说过铅笔和骆驼构不成矛盾。对于革命和建设,同志间有不同意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,并不存在互相排斥、对立的情况。如果视为矛盾,诉诸斗争,再上纲上线,当然就会“扩大化”为阶级斗争。
   同样是党内高知、高干的周扬先生,解放后一直担任文艺界的领导职务,是文艺界许多冤假错案的直接制造者。文化大革命中,斗争“扩大”到他,在秦城监狱关了近十年。后来他反思道: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     不幸的是,毛泽东同志晚年违反了初衷,背离了自己所坚持的矛盾同一观
   点,用“一分为二”反对“合二为一”, 把对立绝对化,甚至认为综合也只能
   用一方吃掉一方去解释。这样就造成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后果。(《关于马克思
   主义的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》)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   周扬先生的分析正好上接华岗先生,对阶级斗争扩大化的理论根源,从哲学角度进一步往深处探讨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   否定了矛盾的同一性,就给人斗争就是一切的错觉。事实上,同一性和斗争性都是矛盾不可或缺的根本属性,二者都不能脱离对方而存在,同一性寓于斗争性之中,斗争性亦寓于同一性之中。同一性的作用第一就是维系统一,它是事物存在的前提,因而也是事物发展的前提。试想,矛盾双方不居于统一体中,根本构不成矛盾,何来斗争?何来发展?事物之发展,是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共同作用的结果,万不可只把斗争性视为事物发展的动力。文化大革命是“斗争哲学”肆虐的年代,扩大化势所必然。
   马克思曾说,“两个相互矛盾方面的共存、斗争以及融合成一个新的范畴,就是辩证法的实质。”辩证法是联系和发展的哲学,解决矛盾是为了孕育新的生机,而生机往往就存在于矛盾双方的融合上。把对立绝对化,认为综合是一方吃掉一方,就是把对抗视为解决矛盾的唯一形式,这正是文革中到处一片“打倒”之声的原因。一九六八年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前,康生送给江青一个名单,八届中央委员会委员和候补委员打倒了百分之七十一,可见扩大化冰山之一角。
   总之,视差别为矛盾,视矛盾为斗争,视斗争为对抗,视对抗为“吃掉”-—这就是中国文化大革命所遵从的逻辑和理论。正是这样的逻辑和理论导致了思想认识上的“迷误”,酿成阶级斗争扩大化的悲剧,一时间人人自危,冤狱遍于国中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   灾难越深重,反思越深切。我们应该感谢文化大革命,因为它引发了全民族空前规模的、饱含着涔涔血泪与切肤之痛的大反思;正是在这一反思大潮中,与“斗争哲学”形成鲜明对照的、传统文化中的“建设哲学”――“和”的思想观念进入了人们的视野。这也算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“重要成果”吧!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   而大马金刀,将这一转变付诸实践的,是邓小平同志。当年,在政治形势还很不明朗,左倾势力还十分强大、猖獗的时候,他不计个人的进退出处,顶住了一次次质疑和批判的风浪,冒着再一次被打倒的危险,毅然决然告诫全党:不要再提路线斗争,不要再搞群众运动,甚至不要再进行争论;要安定团结,一心一意搞建设,坚定地把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转变为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。他把矛盾的同一性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推动作用突出出来,从强调斗争性转向注重同一性,实际上是彻底屏弃了“斗争哲学”。他的决策深得民心,小岗村民说得好,“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啊?谁还想斗,自个儿斗去!”
   这是一个伟大的历史转折。三十年后,回望当时情景,人们会越发感激这位老人,敬佩他扭转乾坤的浩气和伟力。
   与“和”的思想对照,我们会发现,打着对立统一律的旗号,以保卫马克思主义的纯洁性为已任的“斗争哲学”,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,它是思想和文化专制的一种手段,就是我们的先人深恶而痛绝的“同”,是“争战之府”!把不同看成矛盾,用斗争的方法消灭不同者,打造自己的一统天下,非“同”而何?而“和”则是承认不同的客观合理性,让不同的事物或因素共处共生,相反相成,从而达到新的统一即发展。“和”正可校正“斗争哲学”对对立统一律的歪曲,提醒人们要正确、全面理解它,并给这一经典理论着上中国特色。 
   当然,“和”并不否定和反对矛盾的斗争性。事实上“和”的过程自始至终充满矛盾斗争,不过这是与“斗争哲学”性质完全不同的斗争。钱钟书先生说:
      晏子别“和”于“同”,古希腊诗人谓争有二,一善而一恶,前者互利,后
   者交残;“善争”与“和”亦骑驿相通者。(同前,《管锥编》第一册)
   钱先生认为,晏子说的“和”区别于“同”,就像古希腊诗人说的“善争”区别于“恶斗”。“和”与“善争”相通,即是说“和”含着斗,不过这斗是“善争”而不是“恶斗”,结果则是“互利”而不是“交残”。文革中的“斗争哲学”是典型的“恶斗”和“交残”,中国人民正是饱尝了“恶斗”与“交残”之苦,才比别的民族更早更深刻地认识了“和”的宝贵,才有了全民族的大觉醒。 
   其实,人与人之间即使斗和争得非常激烈,也是可以互利和共赢的。就像足球,二十多个冤家对头,在同一个场地上玩命地争抢、死拼,却能演出一场场好戏,关键是双方都遵守共同的游戏规则。这样的争是善争、竞争、比赛,争得越激烈,演出就越精彩,越能促进球员、球队和足球运动的发展。
改革开放的实践和文化大革命,从正反两面验证了“和而不同”思想的正确和宝贵。在全球化背景下,它正成为人类共同的人文价值取向,正像法国比较文学大师巴柔所预见的:“中国的‘和而不同’原则定将成为重要的伦理资源,使我们能在第三个千年实现差别共存与相互尊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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